浪迹飞云山(散文)

2020.05.13 09:50 榆林日报 北城

文/北城

一片云彩飞起来,就显出它的气势,反衬得天空浩渺高远;一座山取名飞云山,它就叫出了灵气,也叫出了开阔壮丽的万千气象,尤其在苍茫的陕北。当我攀着山路要离开时,忍不住又一回头。飞云山,实在是黄土地上一处奇特而张扬的自然景观。

浪迹飞云山(散文)

比起我们耳熟能详的其它名山,飞云山显得无不寂寞和尴尬。它藏匿在高原的深处,因为是个很荒僻和无奈的去处,没有多少人知道。我也是经过了千回百转的劳累,才最终走到了它的脚底。固守一方荒凉与瘠土的飞云山,让我体验到一种接近生命本体的真实,我的心灵颤动在天地无言的沉寂里。飞云山只有赶庙会唱戏,四周的山民们才聚拢而来,点火进香,给山上的财神爷伏地磕头,布施些小钱。唱完戏,人皆在小路上东西南北地走散。山上的财神爷呢,没有了布施奉供,也变得贫困潦倒,庙宇像废弃的牛棚,破败不堪,只留下一座瘦山清冷地孤立荒野。当我远离了汽笛声声的喧嚣,走出人流拥挤的街道,靠近它时,突兀在我视野里的飞云山,孤独地峙立着,它在等待着另一个孤独者的造访,天地只是一片悠悠的空茫。那刻,我似乎明白了是站在了人生的荒原上,必须去干一件事了,我必须用自己的智慧去建造一片属于自己的生命家园,建造一块精神流放的终极之地,我知道,任何世俗的想法,都将使我远离孤独,远离这人生最高贵昂扬的生命底蕴。

我来飞云山时尽管是冬日,风也很硬,却依旧累出了满头满脸的热汗,脚片子也隐隐地痛。步行而来的我,磕磕绊绊爬坡下洼,没有像当年的杜甫,骑一匹瘦驴,驴蹄嗒嗒地敲响山路上的青光石板。我一下子以自己的体验理解了所谓潇洒,所谓浪漫,就是历经大苦痛后散发出来的人格气质。我梦里诗里闲云野鹤的飞云山呵,你孤独得没有一丝鸟声的氛围,正是我渴望已久的灵魂的栖息地。穿行在空荡的山谷中,我几乎疑心会有一帮粗眉生眼的响马闯出来。在书房里的我,曾经得意地自封为行走在陕北高原的文学苦行僧。可真行走起来,才觉得这动听但也无不苦涩的青春宣言下,我将为之付出多么苦累和持久的精力呀。

生命需要寻觅和感动,于是我们选择了一次又一次的出走。

冬天的飞云山,刻骨的凄厉。与别的山峦不同之处和让人难忘的就是,它整体是一擎石山,周围山谷荡开,直通通就只有它了。风扯过,山上存留了几掬土,长了些焦黑的毛毛草草。在陕北,它的阳刚之气实在泄露无遗。纯粹是大自然粗犷的雕塑,一首生命无韵的绝唱,它充满了震慑人心的力度和金属的特质。

它粗糙苦黑得可以。山上没有亭台楼阁、潺潺流水,只有那座破败的庙宇。石缝上探出几棵黑瘦的老榆树,弯曲地伏了下来,真不知它是怎样在几百年的风风雨雨中活过来的,它是为点缀山的苍凉而招展的一团蓬勃墨绿吗?扎根石缝,不屈着一种生命的韧性。每一片叶子或脉纹,都让人想起生命本身。还有哪些树能够在这里扎根生长呢?

我曾听到有人叫这山飞银山,字面的解释是,有人梦想从天空飞来一堆银子,好发笔横财。俗气的山名,暴露一部分人迷财的浮躁心态。外面是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,许多人在大风中迷失了自己。谷子收割了,地里空荡荡的,谷茬成了土地最后的守望者。谷穗谷秆已被拉运到老远的场院上了。但我知道谷茬在等待鸟群,等待下一个秋天,它做了许多事情,可丰收却不属于它,而它生命必须经过的还有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。我是奔飞云山而来的,我并非叩拜神灵给我物质的恩赐,我逃离喧嚣的人群,用自己的生命贴近自然获得深层的体验与交流。喋喋不休、恃才狂放,那都是对生命的曲解浪费,只想完成一次生命自我释放和重新的调整。

假如把飞云山位移都市中,它的粗犷和气势就会被一点点剥落而去,它作为富有情调的背景将被带进一个个很世俗的梦里。那样,山的命运就会被人改变了。人的命运呢,又是谁来改变了呢!

确实没有一座山可与飞云山相比。一大擎的石柱,山上几乎没有黄土,好像光秃秃从地上出来的一棵巨大石树。稍站远了看,坚硬无比的飞云山,一团浑然大气,冲然端出。

整块巨石的飞云山,不久前却发生了场裂变,像被什么竖着劈了一刀,突然间迸裂了一半,山石纷纷扬扬溅落在山下的河道和村庄旁。山裂了一半,但并没塌掉它的高度。

飞云山没有名人题留。在石山搜寻半日,连凡夫俗子的“到此一游”也不曾见着半个。历史的脚步,没有在此留下多少痕迹。只有庙门贴一副红纸已斑驳发白的对联,字迹却不能完整地念全。山基本是自然的裸露,比起神灵拥挤、大兴土木所谓的名山,飞云山才真正显现了山的本真,甚至粗糙得让人放不进眼里去。

其实我和这座山,也是无意地碰撞在一起。它也许无意我来,也不在乎我走。估计山上奉供的财神爷迟早也会溜掉,我以为没有了神的山,倒更能显露它的骨气。

但是,我知道自己还会来的,我的心情愈发与荒凉漠远的境界合拍。但是,我还必须回到现实生活中去。有些事情,是不容你去做出选择的,这或许就是穿杂在我们整个生命乐章里最苍凉而无奈、最愁苦和悲哀的一串不谐的音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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